徐念安見他老實了,便繼續剛才的話題:「你別管娘同不同意,你只說,你想不想請她?」
趙桓熙想了想,點頭:「想。」若是能請來妙音娘子,錢明霍慶哲他們還不高興瘋了?客人高興,他這個做東的臉上才有光。
「若是要去請這位妙音娘子,你要先做些什麼準備?」徐念安問他。
趙桓熙懵了,「我做什麼準備?」
徐念安氣得打他一下,「我都說了,妙音娘子是賣藝不賣身的,你朋友卻一副饞色之相,若是將人請來了,他們對她做些不軌之舉,又是在畫舫上,逃都無處逃,不是害人么?」
趙桓熙反應過來,忙道:「我去邀他們的時候先寫好一份保證書,叫他們承諾在畫舫上不得對妙音娘子有任何不合禮數的舉動和言語,若不然,就把他們丟汴河裡去。然後讓他們一一簽名畫押,這樣可么?」
徐念安見他孺子尚算可教,就點了點頭。
趙桓熙雙手撐在床上,把頭探過來輕聲問道:「冬兒,莫非你想瞞著母親幫我請妙音娘子?若是如此,那我還是不要請她了。日後母親知道了,會怪你的。」
「我為何要瞞著母親?說服她不就是了?」徐念安不以為意。
趙桓熙身子往後一仰,瞪大眼睛道:「你真的別去了,我娘絕不會同意的,還會惹她不喜。」
徐念安瞥他一眼,道:「要不我們來打個賭如何?若是我能勸服你娘同意你請妙音娘子,你就輸五十兩銀子給我。若是我不能,我輸五十兩銀子給你。」
趙桓熙蹙著眉頭道:「銀子是小事,我怕你會被我娘說。」
「若是我被娘說了,輸一百兩給你。」
趙桓熙:「……那好吧。」
徐念安瞧他:「一百兩就肯了,怎麼你還缺錢么?」
趙桓熙搖搖頭,道:「我只是覺著你這個財迷敢賭這麼大,八成是有把握不會被我娘罵的。」
徐念安:「……」惱羞成怒,又伸手打了他一下。
陸府,陸侍郎回到家,聽說老太太找他,官服都沒來得及換便去了老太太院中。
「娘,您有事找我?」行過禮後,陸侍郎站在房中問坐在羅漢榻上的陸老夫人。
「坐下說。」陸老夫人指指一旁的座椅,看丫鬟上好了茶,就揮了揮手。
張媽媽帶著丫鬟們退下。
陸老夫人偏過臉,看著自己的兒子道:「豐兒那樁婚事,我不滿意,你找個機會跟靖國公說說,兩家的婚約作罷吧。就說是豐兒不配,讓他們主動來退婚便是。」
陸侍郎一驚,忙問道:「這是為何?」
陸老夫人道:「前一陣子,我便聽聞,這趙家五房的二姑娘,在家中囂張跋扈挑弄是非,連新入門的堂嫂都欺負。我是半信半疑,於是借著今日張老太君做壽,去英國公府親眼瞧瞧這位趙姑娘。誰知今日一見,呵,可不得了。聖上賜給靖國公府兩匹織金孔雀羽妝花紗,公府的嫡長媳沒穿,她嫂子也沒穿,她自己身上倒穿著一件,還滿臉炫耀。
「後來那成國公家的出言挑釁靖國公嫡長孫媳,你道趙姑娘當時是何反應?她居然一臉幸災樂禍的看戲表情。這樣好出風頭不知禮數,連一家人當同氣連枝的道理都不懂的女子,拿來配豐兒,你也忍心?是你與靖國公的交情重要,還是豐兒的終身重要?」
陸侍郎張口結舌:「啊,這……不至於吧。那姑娘我也見過兩次,是知禮溫順的人啊。」
「特地出來見你這未來公爹,她敢不知禮溫順?可往往就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,才是她的真性情。你瞧瞧人靖國公給自己的孫子挑的孫媳多好,唉,這徐家的女兒就是好!」陸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陸侍郎一眼,又感慨起來。
陸侍郎捧著茶杯一臉糾結。
陸老太太神遊一回,回過神來見兒子那副表情,又恨聲道:「我就豐兒這一個孫兒,絕不容許你在他的終身上委屈了他!你若覺著抹不開臉去跟國公爺說,那就讓我去跟趙家老太太說!」
陸侍郎忙道:「別別,我想法子,我來想法子。」
次日上午,徐念安估摸著殷夫人快理完事了,就去了嘉祥居。
殷夫人見她來了,問:「桓熙和洛宸呢?」
「在園子里玩呢。」徐念安道。
殷夫人道:「蒼瀾書院應當也放授衣假了吧?待你四妹婚事辦完,何不叫你弟弟和五妹來公府住幾天呢?」
徐念安笑道:「妹妹倒是能來,弟弟卻來不了。」
殷夫人不解:「為何?」
「雖是放了授衣假,但他們不需要路遠迢迢回家取秋衣也不想虛耗時間的,每日依然去聽學院的先生講學呢,不過不是在蒼瀾書院,而是在楊閣老的私園——寂園中。」徐念安道。
殷夫人不無艷羨道:「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啊,放假都不休息。」
徐念安低聲道:「娘,我想,讓三郎去旁聽。」
殷夫人一愣,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後,又驚喜又有些不敢奢望:「想……就能么?」
徐念安道:「雖說不像入蒼瀾書院那麼難,但書院的先生帶的都是自己的得意門生,等閑肯定是不許書院以外的人去旁聽的。聽我弟弟說,如今去蹭課的,也只有楊閣老的兩個孫子。還是因為楊閣老將寂園讓給他們做授課講學之用換來的。所以我們想送桓熙和表哥去旁聽,也得先做些什麼,和學院的先生拉拉關係才成。」
「送禮?」殷夫人提議。
徐念安擺擺手,「若是送禮就能進,五房的不是早就進了?我弟弟跟我說,書院有一位聲望很高的先生,也是他的授業恩師,姓陳名楫字鹽梅。鹽梅先生平生除了讀書,唯好兩樣,一,美人,二,美酒。美人要冠絕古今不可多得之美人,美酒中最愛松苓酒,其次白玉腴。這美人我已有人選,只是這兩種美酒卻是市面上不常見的,需得請娘幫忙搜羅了。」
殷夫人聽完,微微蹙眉:「這又是美人又是美酒的,能是正經人嗎?」
徐念安道:「古往今來,凡是有高才又不願入仕為官的那些讀書人,哪個沒些個怪癖?再者賞美人品美酒,於一名男子而言,不是再正常不過的愛好么?」
殷夫人瞪著自己的兒媳,嗔道:「你倒想得開。」
徐念安莞爾一笑。
殷夫人道:「你說的這兩樣美酒,倒也不算難得,我記得國公爺的酒窖里就有一罈子存了好些年的白玉腴,為了桓熙,老爺子當是會捨得拿出來吧。只是這有了美人美酒,又不能直接送給他,那要如何才好?」
「三郎不是要宴請朋友么?我就想著,給他賃一條畫舫,把這美人美酒往畫舫上一放,誰要想上去,需得得到我們的邀請才行。然後我就讓我弟弟向鹽梅先生告假,說要赴三郎之約去游汴河,順便將畫舫上有什麼與鹽梅先生細說。
「若不出所料,鹽梅先生必要與我弟弟同來,到時候就可以讓我弟弟與他提條件,說若要來,需得答應過後讓三郎和表哥去旁聽。鹽梅先生若不同意,我們也不過就花了點銀子損失一壇白玉腴而已。若是同意,三郎就能去旁聽蒼瀾書院的先生授課,知道真正的讀書人,到底是如何讀書的。娘您以為如何?」徐念安和盤托出自己的計劃後,徵詢殷夫人的意見。
為了趙桓熙,殷夫人多少銀子都捨得花,當即拍板:「就這麼辦!對了,你說的那個美人又是何人?確定能吸引那個鹽梅先生?」
徐念安問:「娘可曾聽過妙音娘子之名?」
殷夫人略略一想,有些驚道:「妙音娘子?你怎麼想起她來了?聽說此人很難請的,因不是樂籍,不受管束,便是公侯人家相邀,她不願去也是不去的。她一向深居簡出,也沒什麼朋友,確定能請得到?」
徐念安:「且試試吧。」
殷夫人點頭:「若是能請到她,我願意多與她銀子。若不是為生計所迫,哪個正經人家的女子願意出來拋頭露面呢?她既有此氣節,想必當初實屬迫於無奈。」
徐念安應了,又叮囑殷夫人:「娘,此事你先不要與三郎說,一來不一定能成,二來若是與他說了,萬一他一緊張在鹽梅先生面前言行失當,反而不好。不與他說,他只當鹽梅先生是弟弟的先生,表現能自然些。」
殷夫人滿懷希冀道:「都聽你的。」
徐念安與殷夫人說定了此事,便又回挹芳苑去。剛走到蘭湖邊上,趙桓熙和殷洛宸突然從道旁的花叢後一躍而出,擋在道中,倒將徐念安與身後的丫鬟嚇了一大跳。
兩個人都玉面飛紅髮髻微散,想必剛才已經經過好一番切磋了。
趙桓熙單手將竹枝往肩上一扛,昂著腦袋挑著下巴一副拽樣,張口就道:「此山是我開,此樹是我栽,要想從此過,留下買路財!」
「嗨呀!你是不是傻!」殷洛宸從後頭拍了下他的腦袋,道:「這麼好看的小娘子,還要什麼買路財?直接劫回去做壓寨夫人多好!」
趙桓熙猛的轉身,一竹枝抽過去:「你劫誰做壓寨夫人呢?劫誰呢劫誰呢?」
「這不是在假裝劫道嗎?你又抽什麼瘋?哎喲,你來真的?再抽我還手了啊!」
「還啊,怕你不成!」
道沒劫成,兩個劫道的倒先內訌起來,一個追一個逃地跑遠了。
丫鬟們都忍不住掩嘴偷笑,徐念安也是忍俊不禁。
看著越跑越遠的兩道身影,徐念安暗自感慨,若是趙桓熙從小有這麼一位兄長相伴長大,他絕不會是之前那樣的性格。
不過,他現在這樣也挺好的。
三個人在挹芳苑用過晚飯,趙桓熙去練武之前,徐念安和他咬耳朵:「母親同意去請妙音娘子了。」
趙桓熙猛地扭頭看她,那表情就彷彿看到烏龜吞了王八又生出一條蛇。
「這不可能!」他下意識道。
「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問娘啊,反正你要往那邊去。」徐念安挑了他一眼,轉身拎著裙擺跨過門檻回屋去了。
趙桓熙懵懵地和殷洛宸走到主宅那邊,在通往敦義堂和嘉祥居的岔道口停了下來,猶豫一番,對殷洛宸道:「你先去敦義堂吧,我有事找我娘,馬上就來。」說完不等殷洛宸答應拔腿就跑了。